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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访问古巴的政治花絮

习近平七月份出访拉美,最后一站是古巴。和其他拉美国家不一样,中国领导人访问古巴常常体现了一种政治怀旧。有卡斯特罗在,中共的一党专制制度在国际上不但吾道不孤,而且更有一种安全感。古巴对于中共还有一个更微妙的意义:中共如果要宣传自己改革开放得好,古巴在内部就可以拿来作为拒不改革造成民生凋敝的例子,而从坚持“社会主义”来说,又可以把古巴作为信念坚定的模范。总之是左右逢源,更不用说古巴是国际反美的先锋,很多时候可以当出头鸟。

“六四”:中古关系的转捩点

中古关系从冷战时期的敌人变为后冷战时期的盟友,其转捩点是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门事件。一个戏剧性的场面是六四枪响时,中国外长钱其琛正好到达拉美开始多国访问,但有些国家,例如墨西哥,拒绝接待,只让他过境,只有古巴张开双臂热烈欢迎。由于其他国家取消了钱的访问,他在古巴待了四天,期间卡斯特罗不但设国宴款待,而且把他拉到自己办公室密谈。卡斯特罗当时已经意识到戈尔巴乔夫的苏联将要抛弃自己,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和中国恢复关系。

卡斯特罗的政治敏感获得丰厚的报酬。自九十年代开始,中国逐渐取代前苏联成了古巴最大的施主。例如,由于来自前苏联的能源供应被终止,中国制造的自行车和电饭锅成了很多古巴家庭交通和煮饭的主要工具,不要说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卡斯特罗本人也受益匪浅。有一次他患病,正巧中国因为领导人去访问,一下就签了一张一百万美元的支票供他的医药费。

但卡斯特罗在整个九十年代对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始终抱有疑问,认为会把中国引向前苏联的道路。一九九三年江泽民第一次访问古巴,待了十九个小时,多半时间花在向他解释这个概念上。一九九五年他第一次访华,对中共坚持“社会主义”的信念还有怀疑,对中方或是旁敲侧击或是直言相告。直到近些年,眼看中共没有半点要放弃权力实行民主化的意思,他才放心了许多。但在国内政策上他仍然在幕后发挥影响,反对任何自由化的改革。

中国:古巴最大的施主

习近平这次访问古巴,是第一次以第一把手的身份,而且他去了古巴最东部的圣地牙哥,这是中国历届领导人访古没有去过的。圣地牙哥是古巴第二大都市,也是卡斯特罗发动武装起义的革命圣地,相当于中国的井冈山。劳尔卡斯特罗全程陪同,相互给足了面子。在圣地牙哥,习近平最重要的活动就是参观卡斯特罗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六日武装起义的纪念馆,可以说是他在加勒比海的红色旅游。

中方媒体对习近平的访古报道中,毫不掩饰地突出了中方的施主地位和古巴人的感恩。《中国之声》的记者在哈瓦那街头采访古巴人,有的说“感谢中国的帮助,让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有的说“在中国的帮助下,生活正在一步一步变得更好。”一个出租车司机说的更具体:“我知道中国的习近平主席要来访问古巴了!我们这里的宇通公交车是中国的,吉利帝豪车是中国的,我们生活中有很多很多东西都要感谢中国的帮助。”还有古巴人说通过中国的贷款,很多古巴家庭实现了家庭电器如冰箱和电视机的更新。

我二○一○年春天前往古巴做学术调查,深为中国在这个加勒比岛国的存在惊讶。刚进旅馆的房间打开中国的熊猫电视机,看到的竟然是温家宝在人大会议上作报告,而且是全程转播!这是中国中央台的频道。我也听说过中国出口到古巴的宇通客车的故事。一位在美国的古巴朋友告诉我,他有次回古巴,惊奇地发现哈瓦那有些街道的路面很平整,和多数坑坑洼洼多年没有整修的街道完全不一样。他了解下来是这是中方宇通客车公司的要求,因为如果路面不好,客车在合同期内跑不了多久就要维修甚至报废,中国公司要负责。古巴人说中国人和过去的苏联人不一样,苏联人不管,反正是国家的钱。

最近一些年来,尽管古巴吸收外资还主要限制在服务领域,但很多有生意眼光的中国公司很看好这个加勒比岛国在后卡斯特罗时期巨大的发展潜力。哈瓦那附近已经有中方企业在帮助设计开发高尔夫和连带的旅馆和餐饮业了,但中国目前在古巴最大的项目是海上浮动平台采油,这将是中国在拉美寻求能源合作的一个重要契机。

古巴的“团派”和“秘书帮”

习近平这次访问古巴,也是在古巴最高权力移交的关键时刻。

去年二月,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劳尔‧卡斯特罗出人意料地宣布,他将在二○一八年第二任期届满后退休,第一次为卡斯特罗时代的终结提出明确日期。在这天举行的古巴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上,五十二岁的米格尔‧迪亚斯‧卡内尔(Miguel Mario Díaz-Canel Bermúdez)正式担任国务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兼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在外界看来,这一任命意味着卡内尔成为劳尔最热门的接班人选。卡内尔在上任后不久就访问了中国。

苏东剧变后,被菲德尔卡斯特罗相中的接班人有好几个,都出身于“团派”和“秘书帮”。他们春风得意之时都比现在的卡内尔年轻得多,但后来都在政治上“出了问题”,有的人甚至被一撸到底。例如罗伯特罗拜那,原来是卡斯特罗的秘书,古巴共青团领导人,后来当过外交部长,被认为态度开明,思想开放,很多人希望他接班。但一九九九年在反右倾中,他被卡斯特罗废黜,现在在哈瓦那自己开一个画廊谋生,从不谈政治。

接替罗拜那担任外交部长的罗格(Felipe Perez Rogue)也曾经被认为是接班人。罗格曾经是菲德尔最宠爱的后生,担任过他的大内秘书和总管,甚至负责菲德尔的起居和日程。他被选中担任外交部长和政治局委员时和罗拜那差不多,只有三十三岁。在宣布他取代罗拜那时,古巴党报强调他“对菲德尔思想和观点的理解很少有人能匹配”,从而暗示罗拜那对菲德尔有“不忠”之嫌。但到了二○○九年劳尔当政时,刚满四十三岁的罗格突然被解除职务。

在古巴这样的长老政治中,一个年轻人如果过早获宠未必是幸事,尤其如果长老们长寿的话,他的“接班”会面临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于是,往往受宠最晚的人才能成为最幸运的人。卡内尔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过早地被提拔到最高层核心、一直在劳尔的托庇之下等待时机的政治后生。至少现在看来,他还算是一个权力角斗中的幸运儿。

当年罗格下台后,一名匿名的古巴高层官员对外媒说:“古巴政治是一场球赛,但观看者都是盲人。”它说明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在古巴这样的制度下,国家最高权力执掌者的产生和继承完全在黑箱中运作,普通人只有听热闹的份儿,根本没有参与这个过程并作出自己选择的权利。在这个意义上,尽管中国是古巴财大气粗的施主,他们也不过是彼此彼此。

《动向》2014年8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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