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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防民国人物再被扭曲

钱穆(1895-1990)

近十多年来,大陆掀起一片民国热,学术界、文化界,以至普罗大众,都对长期被中共扭曲、掩埋的民国历史深感兴趣,因而涌现了大批有关民国历史和人物的资讯,但由于编写人员的工作粗疏,或想吹捧维护某些人物等等原因,使很多民国时期的人和事不但没有呈现真相,还会被再度扭曲,读者必须提高警觉。

笔者近阅由大陆右派老人胡显中主编的《精英是怎样被毁灭的?——一九四九年以来各界精英死难实录》(香港五七学社出版,二○一二),当中一章题为“陶铸:党内第四号人物也未免灭顶之灾”,提到“一九五六年陶铸出任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兼广东省长期间,宽容和关怀知识分子,特别是高级知识分子,例如那位秉性刚直、口无遮拦的中山大学教授容庚(1894—1983),在陶铸个人魅力的感染下,将所藏珍稀文物全部捐献给国家。

五十年代中期,因美国筹备在印度召开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主题是批判中共政权,拟请香港新亚书院院长钱穆(1895—1990)重点发言。周恩来知道后,嘱咐陶铸找人给钱穆做工作。熟知容庚的陶铸立刻想到钱穆和容庚曾是燕京大学的同事,便请容庚出面。一九五六年秋,容庚去香港和钱穆叙旧。后来,钱穆虽然参加了那次国际学术会议,却没有发言。”

周恩来要陶铸统战钱穆之说

在战后香港成长的读书人,对钱穆这位著名历史学者不会感到陌生。他的反共立场坚定,四九年南下香港后,致力教育事业,创办新亚书院,延续中华文化,晚年终老台湾,至九零年去逝,一直没再踏足大陆。该书有关钱穆的描述,令笔者咄咄称奇。于是上网搜索相关资料,发现广州市政协委员会所办的广州文史网站,一篇由张维持(1911—1991)撰写的文章〈著名考古学家容庚〉,有类似的内容。张维持是中山大学中文系教师、容庚的学生。这篇吹捧容庚的文章,有关钱穆的内容较胡显中那篇多了些细节。

内容如下:“容老与钱穆是在燕大的老同事,老朋友。两人阔别多年,畅谈往事和近况。容老就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谈了共产党对知识份子政策,对学术研究的重视。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老了,应对国家民族做些有益工作,我们要努力培养青年一代,为发展中华民族文化科学,为国家的富强团结统一做出贡献。’钱穆听了他的忠告,后来他虽然参加了那国际学术会议,但没有攻击新中国的言论,此后,他也不写不利于中国共产党的文章。钱穆通过容老的劝说,从善如流,是很难得的。”

容文革交待钱穆并无赴印开会

张维持这番“赞扬”钱穆的话,对重视风骨情操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污蔑。钱穆的学生、一九五三年毕业于新亚书院的列航飞,以及《国史大师钱穆教授传略》的作者李木妙接受笔者查询时,都表示从未听闻钱穆在一九五六年去过印度出席国际学术会议,而出席国际会议不发言,绝非钱穆的作风。李木妙指出:那时往外国出席国际会议是重大事情,校方必定有记录。更重要的是,钱穆为人处事,不会因为老朋友来游说,便放弃原则立场。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就不可能长期以来得到那么多人敬重。一九五六年之前或之后,钱穆都一直批判中共,这可从他的著作中找到证据,所以张维持那篇文章有关钱穆的描述,难以令人信服。

笔者其后从广州花城出版社二○一○年出版的《容庚传》,找到进一步资料。当中题为:“奉派赴港统战钱穆”的章节中指出:根据中山大学的容庚档案,他当年是在十二月廿二至三十一日于香港活动。容庚在文革时写了一份交代材料,提及香港之行,说是黄焕秋(曾任中山大学党委书记)派他去的。他到了钱的住所后有以下一段记述:“闻说你(指钱穆)将到某国开会,希望你开会时不要对祖国加以诋毁。他说,国内报纸曾批评我。我说,你先批评国内的事,不是事实,然后国内才批评你。你在学校教书,原不以写批评政治的文章而有所增重,何必多写增加恶感以自绝于国人。他说,以后不再写就是。出国开会并不是事实。我见目的已达,谈话转到别方面去。”

这份文件,可说是至今有关容庚统战钱穆的最原始文字记录,由此得知,钱穆“出国开会并不是事实”,可是在胡显中和张维持的版本却变成“去了开会却不发言”。此外,这文件是容庚在文革时被迫交代而写,内容必然是对自己有利,所以他说钱穆回应“以后不再写就是”,是否属实?便存有很大的疑问。而事实上,钱穆并没有停止发表批判中共的文章。例如一九五七年初,钱穆应台湾国防研究院的民族与文化课程撰写一系列讲词,谈到救国保种与文化复兴,便清楚指出,中共存心破坏中国社会,正在运用一切私智暴力来向中国社会作彻底的破坏。

钱穆一直批判中共

李木妙还指出,一九五六年,仍是美、苏两大阵营紧张对垒的时期,那年十月廿三日发生匈牙利十月事件,匈牙利民众因不满苏共的极权控制而奋起抗争,连番游行示威后,至十一月初遭苏联出兵镇压,导致匈国近二十万难民逃亡西方,举世哗然。那时自由世界的学者和舆论都对共产极权统治下的民众深表同情,并强烈批评共产阵营的迫害,因此以当时的局势和钱穆的行事作风来判断,钱穆绝不可能会说“以后不再写就是”。更大可能是容庚砌词邀功,以示统战有成,避免自己在文革中受到进一步冲击。

不单钱穆,在文革期间以死相抗的著名哲学家熊十力(1885—1968)也有类似遭遇。二○○九年五月,熊十力的女儿熊幼光发表声明,指责南京《扬子晚报》在当年十月五日发表由杨海亮撰写的〈一代狂哲熊十力〉,毫无根据地编造了熊十力的“狂”,说他曾在蒋介石的生日宴闹场,狂饮饱食之后,写诗丑化蒋介石,还说这就是狂出了知识分子的“人格尊严”。

熊幼光指出,据她所知,熊十力一生未曾见过蒋介石,而有关熊十力的研究,也从未发现他与蒋介石的会面记述,那何来熊十力参加蒋介石生日宴会?还绘声绘色地形容现场情况?

熊幼光呼吁,跟伪劣假冒的产品相似,媒体和一些文人的不负责任和有意为之,使假冒新闻和“编造史实”竞相产生。在文化浮燥愈演愈烈的背景下,媒体应当奋力制止编造事实,改造哗众取宠的文风。而笔者认为,身为读者,亦应提高警觉,小心求证,切勿轻信一方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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