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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墙始末

回顾一堵围墙的始末,
映照一个制度的兴衰,
透视一段历史的逻辑。
                    ——作者题记

柏林墙地理环境

西柏林是二战时期,美、英、法三国联军占领区;东柏林,则是苏联红军的占领区。由于整个柏林城,地处前东德境内。所以,柏林墙是社会主义东德境内,环绕西柏林城而设的一堵围墙。墙的外围,并不是自由的世界,而墙的里面,则是通过地面和空中交通,与东德以外的西方自由世界相联结的、自由的西柏林。

柏林墙外貌

东、西柏林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之间的边境全长是166公里,而柏林墙长达107公里,高达4米。墙顶上铸造着混凝土通道。墙的东部一侧,是探照灯严密控制的地带,又称“死亡地带”——逃亡者一旦接近这个地带,将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遭到枪击。一条战壕横亘东部墙下,日夜防卫着破墙而入的装甲车辆。巡逻道沿墙而设,警犬线密布其间,了望塔高耸,碉堡暗藏,还有一道用于第二防线的墙。

这条边境地带切断了192条街道,其中97条街道通往东柏林,95条通往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始建柏林墙

由于农业集体化、压制私营贸易、粮食供应短缺,造成人民对社会经济与政治状况的不满和失望,离开东德的人数与日俱增。仅1961年1月到8月初柏林墙修筑前,就有十六万人离开了社会主义东德,而自东德这个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成立到1961年止,已经有三百万人取道柏林,逃亡自由的西方国家。

与此同时,国际关系日趋紧张。1958年11月27号,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发出最后通牒,要求西方二战时期的同盟国从西柏林撤军,并声称,在六个月之内,西柏林应当成为一个所谓的“自由城市”。1959年2月17号苏联威胁说,将要签署一个苏联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分立和平协议(A Separate Peace Treaty)。1961年6月3号、4号,美国总统肯尼迪和苏联总理赫鲁晓夫在维也纳举行会晤,谈判没有结果。

1961年6月15号,在一次国际新闻发布会上,东德共产党领导人瓦尔特•乌布里希在就阻拦东德人逃离问题,回答记者提问时说:“我理解您的问题是,西德有人想要我们鼓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建筑工人修筑一道墙。我不知道有任何类似的计划……没有人有意图要修建一堵墙。”

虽然如此,1961年对于东德那些向往自由的人来说,是不幸的一年。那年8月13号,一个礼拜天的凌晨,在东德以埃里奇•昂纳克为首的权力集团指挥下,这个国家的警察和军队组成的建筑队,开始在柏林城设置电网和反坦克障碍,以阻挡通往西柏林和西部德国的道路。

这不是在荒芜人烟的、边境不毛地带加设障碍,这是在一个原本繁华的城市闹区、在每日熙来攘往的人流车流中,筑起一道屏障,割裂原本一体的地理景观。街道被割裂,石头砌成的防护墙平地而起。坦克集中在要津之地。往来于东西柏林之间的地铁和火车交通中断。东柏林的和东德国家的市民再也不准进入西柏林,其中包括六万在西柏林工作的往返上班族。

接下来,建筑队开始以永久性的混凝土高墙,代替铁丝网建成的临时屏障。

铁壁铜墙冷战中

1961年8月起,西柏林的居民被禁止进入东柏林。

9月,西柏林边境的居民被迫开始立即搬出他们边境的居所,所有靠近墙边的建筑物包括教堂通通被炸毁、推倒、夷平。

次年,1962年8月17号,柏林墙建墙的一年零三天,一位年仅18岁的东柏林市民,比得费希特尔,因试图跃墙逃离东柏林,遭东柏林巡逻士兵的枪击,倒毙于柏林墙下的血泊之中。由此,人类史上最为残酷的逃亡悲剧,在柏林墙下拉开它血腥的帷幕。

据1990年德国的出版刊物提供的资料,这是自柏林墙建墙以来第78位企图跨越柏林墙逃往西方的殉难者。另据资料表明,死于柏林墙下的逃亡者从大约一百到二百六十三不等。而据美国电脑网络上提供的资料,大约有九百人,因企图逃离东德而丧生。

此外还有六万人被指控为“企图判逃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甚至“准备逃离”罪名,遭到为期平均十六个月的监禁。参与协助他人逃亡的人,受到更为严重的为期四年的惩罚。德国之外,尚有三十个左右的国家的八百多市民,由于帮助他人逃离东德而被投入监狱。

1963年6月,东德国防部长下令限定东德与西柏林之间边境地带的范围。此后,举凡居住在距这一边境地带100米之内的东柏林居民,必须登记注册。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社会主义的东德宣布,这道墙是“反法西斯主义者护卫墙”(Anti—Fascist Protection Wall)。

八十年代,铁壁松动

世界历史在冷战的格局中,东欧社会主义阵营首领苏联进入政治局势松动的八十年代。1984年,两德边境在经过了长达23年之久的严密阻绝之后,东德开始拆除边境阻止逃亡的自动射击系统,并开始大量发放移民签证:1983年发放移民签证1万1千3百个;1984年,4万零9百个;1985年2万4千9百个。

85年末,东德政府起出了埋在两德边境的所有地雷。

然而,这远远不能满足被割裂后,东德对西德的归属与渴望。1987年6月,仅仅因为想聆听西柏林一侧赖兴斯塔格(Reichstag)前的摇滚音乐会,东柏林青年人在那个长年封闭、将柏林一分为二的勃兰登堡门的东柏林一侧,与警察发生暴力冲突。

八十年代末,强弩之末

1989年,这个中国人难忘的一年,对于德国,尤其是东德来说也是历史性的一年。

这一年的1月,面对两德内外巨大的反分裂压力,德共总书记昂纳克公然宣称:“除非柏林墙存在的理由被消除,否则,它将继续存在50年、100年。”

昂纳克宣称后的第16天,又一位企图越墙逃亡者被击毙在柏林墙下。他叫克瑞斯格弗罗伊,死于1989年2月6号。

如果不是89年接下来的10个月期间所发生的戏剧性变化,对上述信息的解读应当是这样的:德共将不会放松对东德的控制和封锁,两德分裂的局面将持续下去,而东德的社会主义依然坚不可摧。

然而当历史的能量积蓄到了一定关头,它的走向就难以当权者的意志为转移。当昂纳克为柏林墙的坚固而苦心经营时,当柏林墙再次响起枪声,又一个名叫格弗罗伊的逃亡者应声倒下时,人们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象征民主与专制之抗衡、共产主义世界与资本主义世界之冷战的柏林墙,不久将轰然倒塌,而格弗罗伊将是柏林墙漫长逃亡史上的最后一位殉难者。

反抗前的逃亡和寂静

历史的进程到了1989年下半年,在东欧的前社会主义阵营加快了速度:这年3月,东德通过新的边境管理条例。28号,4000名西德人得以在东柏林过夜,与亲友相聚。

5月,由于东德共产党在地方选举中公然作弊,而引发的社会悲观情绪开始笼罩东德。这种情绪,由来以久:由于东德政府70年代以来所实行的指令性经济、农业全面集体化、强力发展重工业、严厉打击国内反对声音的经济、政治政策,导致经济发展几乎停滞,210亿美元的外债债台高筑、东德马克内债累累,环境污染严重,人民生活贫穷压抑,严重的不满情绪早以深深埋伏在社会民心之中。

6月,东德共产党领导人之一克伦茨率东德党政代表团访华,从而为后来他继任德共总书记、并在柏林墙枪击逃亡者致死事件上,付出法律代价,埋下重重伏笔。而昂纳克政府进一步加深了东德人对斯大林主义官僚统治的绝望。大规模的逃亡潮再次出现。那一年,逃离东德的人约有34万。次年一月,又有将近6万人逃抵西德。

7月,东德这个月平静的几乎没有故事。可是后来回首,人们才意识到,那是德国巨变前的寂静,也是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多事之秋:东德社会经过40年反抗斯大林官僚统治之能量的酝酿和积累,即将进入有史以来的剧烈变动期。

一九八九年八、九月,民间抗议狂澜骤起

1989年8月,社会主义东德,将旅游限制进一步放宽:西德人如果出示特定的许可证,可以进入东德并可以在特定的地区过夜。

9月4日,在东德首府莱比锡举行的秋季交易会上,1200名东德人手持“以自由旅行代替大批离境”的标语,举行示威游行。全副武装的警察们,甚至在“打倒秘密警察”、“推倒柏林墙”、“开放到西德难民营的通道”等口号声中,依然奉命保持了克制。

9月10日,迫于规模空前的东德逃亡潮,匈牙利开放到奥地利的边境,1万名东德市民通过奥地利抵达西德;随后的另外5万名十月抵达。

9月25日星期一始,在东德首府莱比锡爆发了持续数个星期、规模迅速扩大的“星期一示威”活动:

第一个星期一,示威人数是八千人,

接下来第二个星期一,示威人数是一万五千人;

第三个星期一,七万人;

十月中旬的第四个星期一,是十五万人;

到了十月下旬的第五个星期一,人数激增到三十万。其中大部分并在第六个星期一仍然坚持上街抗议示威。以至于东德共产党总书记昂纳克在长期称病后,又开始出头控制东德国家事务。

9月30日,在“人道主义”关怀下,出逃的东德市民获准离开人满为患的布拉格和华沙领事馆。由于他们拒绝返回东德,申请离境签证,这六千东德市民终于乘坐东德铁路提供的特别列车,穿越东德,抵达西德。

10月2日,警察驱散首府莱比锡的抗议活动。

鉴于捷克斯洛伐克民间社会民主呼声持续高涨,这个国家将近半数的人民——七百万人举行全国大罢工,10月3日,东德政府禁止了东德与捷克斯洛伐克之间的免签证交通。一个多月后,在民众巨大压力下,捷共取消了宪法中保障捷共一党专政的条文。

10月4日,一万名东德市民乘坐密封的特别火车,离开捷克斯洛伐克首府布拉格,抵达已被东德政府封锁的路线上的车站和地区。

10月6日,东德政府拒绝让来自西德的游人进入东德。

10月7日,东德国庆40周年。七千示威者走上街头。国家安全部队采取野蛮手段,在晚间包围了示威者,七百人被警方拘捕。这一天,东德的其他主要城市也发声大规模示威抗议活动。总共有一千人被警方拘捕。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社会民主党,在东德宣告成立。

同一天,东欧另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匈牙利,召开匈共党代表大会。大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匈共自我解散的决议,并宣布“脱离一切形式的斯大林主义”。遂即成立“匈牙利社会党”,通过了新党章程,支持建立“以混合的经济所有制、社会市场经济和自治体制为基础德多党议会民主”。这个党的领袖表示,要与无产阶级专政和民主集中制决裂。

1989年十月,历史潮流,势不可挡

继中国大规模的和平民主抗议活动之后,这一年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的民主运动风起云涌,国际共产主义体系处于崩溃边缘。

东德共产党领导人昂纳克继续坚持强硬立场,采取野蛮措施镇压抗议活动。

苏联共产党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醒世名言,他警告说:“生活将惩罚那些迟到的人!”

10月9日以来,东德以工人为主的第二大城市莱比锡,七万人走上街头示威游行。此后,东德多个大城市出现数以十万人计的游行示威活动,要求政治民主、自由选举。而各地的警察部队的表现异乎寻常。德累斯顿的市长伯格霍夫尔甚至与游行示威的代表进行了谈话。

10月11日,步匈牙利政府后尘,波兰政府宣布,波兰将不把试图经由波兰离开东德的东德市民送回东德。

10月13日,东德许多城市为那些争取公民权力而被囚禁的异议人士所进行的祈祷,取得了胜利:几乎所有被囚禁的人士都获得了释放。昂纳克针对“优越的社会主义社会的现行任务”,向他的下属进行咨询。自由民主党领袖格拉赫,表达了对于东德共产党即德国统一社会党独断专权的不信任。

10月16日,东德的德累斯顿专区、马格德堡专区和哈雷专区发生群众集会示威。

10月18日,昂纳克下台,德国中央委员会以26票反对、26票弃权选举克伦茨继任。

人民的抗议并未因此中止,次日,各地人民继续示威游行。他们呼喊“我们是人民”,要求出版自由、旅行自由、自由选举,结束德共一党独裁、东德政府辞职,要求与德共政府分权而治,他们表达了对新政府、尤其是克伦茨的不信任。

与此同时,德国政治反对派和政党纷纷应运而生,其中最大的反对党“新论坛”迅速壮大。

10月20日,迫于民众要求,东德政府准许前东德市民返回家园。

同日,东德历史上第一次发生执政的东德共产党成员,必须在现场转播的电视讨论节目中,面对东德市民,就他们所关心得问题与他们就对话。德累斯顿的市长伯格霍夫尔强调了给与全体公民同等的旅游权力的必要性。德共意识形态负责人赖因霍尔德,在西德电视节目中宣称,新的公民旅行法,也将自然而然地改变有关柏林墙的情况。

10月25日,西德政府代表团访问东德,代表团主席米施尼克与东德共产党总书记会面,这是两德分裂以来的第一次政治对话。

10月27日,东德政府宣布大赦所有被判处“企图逃离东德”罪的在押市民。所有被关押者于三天以后获释。

10月29日,东柏林市长克拉赫和德共地方党主席沙包夫斯基在东柏林市政大厅遭遇市民的质询。抗议中,一位市民要求在场所有人,为悼念逃亡的柏林墙死难者默哀。这一天,德共撤销了对新成立的反对党“新论坛”的起诉,这项起诉指控“新论坛”为国家的敌人。

1989年11月,柏林墙的丧钟这样敲响

11月4日,在东德的艺术家们号召下,东德出现二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民主示威活动:将近1百万东德市民走上街头,集会游行支持东德实现民主。

三天以后,11月7日,东德政府部长会议全体成员辞职。

再过一天,11月8日,东德共产党政治局全体成员辞职。同天选出新的政治局,克伦茨当选为总书记。大规模的抗议示威活动仍然并未中止。新的旅行法草案被人民议会的宪法委员会否决。

11月9日,政府几乎处于瘫痪状态,在频繁抗议的亢奋中突然失去目标的东德,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一天。

这一天,就象上紧了发条的钟表,突然失去指针,滴滴答答的钟声尤在,却不知何始何终——柏林墙的两面人山人海,鸦雀无声。

面对这面耸立了28年,阻绝两德人民,制造了无数悲欢离合、生死哭歌、惨重牺牲的血墙,人们无法判断的是,当制造它的独裁政府部门和官员辞职的辞职,改选的改选时,柏林墙辞职了吗?它是否仍然戒备森严?它还能随意射杀越墙的逃亡者吗?自动射击装置是否完全解除?密堡暗碉里的岗哨是否仍然轮流值班?带缰绳可以自由追踪100米的警犬是否正严阵以待?

没有任何官方的媒体报道这些与人们生息密切相关的消息。柏林墙依然无声地矗立着。它两面成千上万被阻隔的人们遥遥相对,心中纵有万马奔腾,脚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是继两次世界大战之后,德国又一个历时转折的关头。而历史在这一瞬间干脆停下了脚步,为的是让人们记住它的沧桑。

不知道渴望自由的人们同这面血墙对视了多久,终于有一个东德的青年人,壮着胆子,往那禁区的空地,试探着,迈出一只脚……

没有反应。让脚落地,移动身体重心,再迈出另一只脚……

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警戒方面的反应。

小伙子双脚落在东柏林境内的禁区,人,暴露在自动枪击射程之内。

柏林墙两岸,无数双眼睛被这年轻的躯体所抓住,人们不约而同屏神静息等待着……要么枪声乍起,又一具尸体倒卧在血泊中;要么人民淹没、踏碎这围墙。

小伙子不急不徐,却一步千斤,载着两德的万众一心,牵着两德张开的手臂,在众目暌暌之下,从那片社会主义东德境内的边境开阔地,一寸一寸、一米一米走向资本主义西柏林境内。

这应当是德国历史上,街头上最安静最紧张的时刻了。

当小伙子在身前身后人山人海的无声的注视下,终于接近柏林墙,奋力攀上墙顶,预期的枪声仍然没有响起,紧张的人们却沉默得几乎要爆炸。

然后,西柏林一边向这位以命相抵、探试自由的青年人伸出了丛林般的手臂;

然后,小伙子双脚结结实实踏上了西柏林自由的土地。

一瞬间,柏林墙两岸人声鼎沸,心旌摇荡,激动的情感潮流如洪水决堤。人们相互拥抱接吻,相互重复诉告着那个刚刚发现的不可思议的事实:

柏林墙解放了。

它的警卫事实上以然解除。

它已经全然不过就是一堵墙而已了。

两德人们相互拥入对方,成千上万的人们彻夜不眠地享受着亲友重逢的喜悦。两德人民拥满柏林墙墙上墙下墙东墙西,人们举杯相庆,奏乐狂欢,欢乐的自发的庆典持续数日,节日的气氛经久不消。

1989年11月上旬,柏林墙丧钟的冲击波

柏林墙作为一面物质的墙被推倒和铲平,是以后将近半年的事,而它作为东西柏林的交通封锁和地理屏障的失效时间,被公认为是在1989年11月9日,那位东德青年以无畏的勇气试探自由,越墙成功的那一天。

为了记念11月9日这个历史性的日子,没过多久,街头小摊就出现了印有勃兰登堡门图案和“柏林,1989年11月9日”字样的T恤衫。

从即日起,下列这些镜头陆续出现在开放的过境关卡:

东德人拥挤成一片,从标有“可口可乐”的装载货车上,领取西柏林公司为他们免费发放的饮料;

东德人在西柏林排起长蛇阵,等待西柏林的食品杂货联锁店为他们免费发放的,装有咔啡和巧克力的“欢迎袋”;

东德人在标有中文“扬子江”字样的一家中国餐馆的隔壁排队静静地等候着,不是为了享用中国餐,而是为了进入一家性商店,去看一眼他们全然没有见过的那个关在门后的世界;

东德人在西柏林的银行前排起长蛇阵,等待领取西柏林政府发给他们的每人一百马克的“欢迎费”。

不知从何时开始,柏林墙开始被“蚕食”:柏林墙边出现了手拿铁锤、榔头等工具的人,他们瞄准西柏林一边那画满了图画的柏林墙面,选择性地、仔细地敲下其中美丽的图案,然后将这些小“柏林墙”石块,作为记念品,售给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凿墙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举动和声音就象树林中的啄木鸟,于是德语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名词“Wall Woodpeckers”:“墙的啄木鸟”,或“啄墙鸟”。这个奇怪的词,于是成为柏林墙时代的语言文化副产品。啄墙鸟们将随着柏林墙的消失而消失,这个词将带着它特有的含义成为这个时代的典故,后人将必须查阅今天的历史资料,才能揭晓它的由来。

当然,这些是后话。回过头来说89年11月的东德。

11月11日,十多万东德人从两个开放的新的边卡进入西德。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公共交通风暴席卷柏林,人们沉醉在东德市民的洪流自由涌入西德的喜悦中。迫于人患,另三处边境通行关卡开放。

11月12日,仅一天,另有40万东德人涌入西德。市中心公共交通被迫部分瘫痪;地铁过度拥挤,导致火车运输暂停;地面上则交通阻塞;人们无视交通失控的局面,继续以各种方式涌入西柏林。从柏林墙边境到西柏林的公路,昼夜挤满了车辆,所有的车道完全阻塞,水泄不通的公路全长50公里。

西德社会多年盛传一个小道消息:东德的小汽车是纸做的。这说法,至少是旅居西德的中国大陆留学生不信。但一直以来,无法证实。就是在那些交通阻塞的日子里,中国留学生,有机会证实了这个传闻:他们中有人专门在西柏林市中心街道上,借交通阻塞的机会,走上前去,认真检视来自东德的车辆,直到近距离内,亲眼看到,有的车,车体刚好被撞坏的部位的横节面,确是硬纸板制造的。

当日,迫于严重交通状况,东柏林和西柏林的两位市长,在新开设的过境关卡处会晤,商讨相关的事宜。

11月13日,前德共德累斯顿专区主席莫德罗(Hans Modrow)充任东德总理;东德农民民主党主席当选东德人民议会主席。走马上任的新领导班子当日立即作了三件事:1,解除与西德接壤的,东德边境开阔地带的戒严令;2,准许西德常驻东德代表办事处恢复其职能;3,增加开放两处到西柏林德过境关卡。

再过一天,11月14日,再增加开设三处到西柏林德过境关卡。所有的过境关卡仍然人满为患,等待过境的东德人在每一个关卡排起罕见得长蛇阵。截止那一天,东德政府已经发放了5百70万个签证,并批准了1万1千7百54例离境申请。

与此同时,开放著名的勃兰登堡门的推测在全德的大街小巷不径而走。

11月下旬,柏林墙政治基石摇摇欲倾

11月15日。从即日起,东德的历史再度加快了它的进程。几乎每天都有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

新产生的东德政府宣布其执政方针并计划召开“圆桌会议”,以便与各种不同的东德民间组织对话。

11月16日,两德统一问题提上议事日程:西德政府官员表示,统一问题,必须由东德人民,而不是东德政府做出决定。

11月17日,英国外交部长赫德访问柏林。官方文件声称,东德新任总理要求更紧密地与西德合作,并呼吁改革。

同日,复苏的东德市民进入西德的旅行风暴再次掀起,西德再次陷入交通无序状态。

11月18日,东德人民议会选举出以莫德罗为首德东德各界联合政府。东德马克大幅度贬值,与西德马克的兑换率一度降至1比20。欧洲共同体发表声明,计划支持东德的政治经济改革。

11月19日,抵达西德的东德人在西柏林再次排起了长队,等待西德人民和政府发给他们的一百马克的“欢迎费”。而由于旅客过度拥挤,西柏林地铁当局再度暂时关闭了几处地铁车站,以便人满为患的地铁火车以快线通行方式,输送来自东德的旅客。西柏林商店为来自东德的游客持续推迟夜晚关门的时间。

11月20日,西德政府为东德进一步扩大改革提供援助。

同一天,捷克斯洛伐克发生大规模抗议示威活动,25万民众走上首都布拉格的广场,要求捷共政府集体辞职。

11月21日,40万东德市民到西德一日游。柏林墙断片开始被列入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记念品的收集者的收藏。

11月22日,德国、匈牙利、南斯拉夫、罗马尼亚等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以东的黑海海域,来自东部国家到德国旅游的海上交通运输繁忙。

11月23日,曾负责东德经济事物的德共政治局成员米塔格被驱逐出党;德共党员同时要求驱逐前德共总书记昂纳克。

11月24日,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领导集团集体辞职。30万游行民众欢呼声雷动振天。

同天,德共首领克伦茨发表声明:德共支持取消东德宪法中,保证共产党一党专政的第一条款。德累斯顿的市长伯格霍夫尔表示,德共将于下个月举行会议,就西德民主政府提出的一系列改革问题做出回答。

于此同时。从西德中心地方银行出发的多辆满载着东德五马克硬币的卡车开往东德,以便东德国家银行能够继续发放15马克给到西德旅游的市民。

自柏林墙解除警卫,开放旅行以后的六个月期间,总共有1千1百多万东德市民持有效签证,出游西方各国。

11月26日,东德首脑克伦茨在访问莱比锡时,强调这个城市在东德所迫切需要的改革时的角色。同天,东德人民议会主席发表讲话说,东德将于明年,1990年实行秋季实行真正的自由选举。

由于当时西德马克面值高于东德马克面值四倍,而西德人进入东德兑换西德马克时却被要求,以不公平的1比1的比率兑换东德马克,西德政府曾经于一个月前,表示希望中止这种兑换方式。11月27日,东德政府发言人声称,愿意就此以及西德基督教徒免于签证问题,与西德进行协商。

同天,自由德国贸易联盟协会强调,他们独立于德共的关系。东德最大的民间反对党“自由论坛”在莱比锡组织游行,20万民众上街,呼吁支持东德全面改革,呼吁两德实行联邦政体。汉诺威市长与游行群众对话。

11月28日,西德议会就未来两德联邦制政体展开讨论。西德执政党“基督民主联盟”领袖科尔(Helmut Kohl)为此提出十点统一方案,希望通过援助、合作,逐步将东德纳入西德联邦民主制和欧洲共同体之内。

11月29日,科尔的建议得到德国与国际上广泛而热烈的反响。

1989年十二月,柏林墙政治基石一举瘫塌

历史进入了1989年的12月。这个月的第一天,东德人民议会召开会议,删除宪法中德共一党独裁的条文。西德政府决定增加对东柏林的经济援助。

12月2日,在东柏林举行的德共中央委员会会议上,数千名德共党员要求德共中央政治局全体辞职。克伦茨的发言被台下“我们不再相信你”的呼声打断。

同日,美苏两国为期两天的高峰会议在马尔他举行。会议讨论了两德未来的前途问题。

12月3日,在德共前总书籍昂纳克为首的德共中央政治局全体辞职后的第26天,由克伦茨继任总书记并为首的德共政治局再次全体辞职。德共党中央的特别会议决定,驱除包括昂纳克内的中央领导人出党,并将另一批涉嫌滥用职权罪的人逮捕归案。

接下来,东德人再次陷入激奋与激动中。东德政府呼吁人民保持冷静和秩序。在莫斯科,西德外交部长向前东德苏战区现当时的首领戈尔巴乔夫提出两德统一的十点建议。

西德部长首席助理赛特斯与东德总理莫德罗在东德会晤并达成协议:1990年1月1号起,东德将不再向西德和西柏林的游客要求签证以及马克面值不均等的兑换。他们还就建立硬通货基金达成协议,以便更好地帮助到西德旅行东德人,并使西德政府提供给东德旅游者的“欢迎费”不再需要。两德政府还同意,在东、西柏林双方的市政府之间展开前所未有的合作。

12月6日,克伦茨辞去他的国务委员会主席和国家安全会议主席的职务。同天,东德政府宣布释放1万5千名在押异议人士。

12月7日,为期两天,旨在讨论修改宪法的首次“圆桌会议”在东德召开。30名来自反对党的成员,以及所有政治党派和宗教团体,总共14个组织出席了会议。

12月8日,为期两天的德共特别会议在东柏林一个体育场召开。于此同时,各界联席“圆桌会议”做出决定:建立新宪法,彻底解散由秘密警察组成的国家安全系统;并于明年,1990年5月6号,实行政治自由选举。同一天,东德以滥用公职为罪名,将东德的四名前政治领导人米尔克、斯多夫、克莱伯等,逮捕归案,同时开始着手调查前德共总书记昂纳克和另一名德共领导人阿克森对东德人民犯下的罪行。

同天,欧洲共同体高峰会议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召开。当天的一份报纸在讨论德国问题时说:所有的德国人,都有全权自决统一。

12月9日,东、西德边境开放一个月。东德再度掀起百万余市民席卷西德的旅游风暴。其中1千8百人就此在西德定居。

同天,德共特别会议选举出克伦茨的继任人,全体代表一致确认德共继续存在的信念。由于在过去德两个月中,已经有50多万德共党员宣布退党,为了挽救这个党的生存危机,这次的德共特别会议决定改变党的名称,并开始改组党的建设。虽然这个独裁东德40年的共产党两易其名,将“民主”二字加进党的名称:从原来的“德国统一社会党”,改为“德国统一社会党——民主社会”,后又改为“民主社会主义党”,但这却并不能挽救它的衰败:自89年东德政治局势和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一同发生剧烈变化的一年以来,这个党的党员人数从270万剧减到90多万。而1997年,这个党的党员总人数是13万左右。

12月11日,自1971年占领柏林的四方国家苏、美、英、法,就德国问题签署协议的18年以来,驻柏林的这四国大使二次在柏林会晤,商讨社会主义解体中的德国的政治前景。

12月12日,美国国务卿贝克表示,德国的统一,是克服欧洲分裂局面的必然结果。在东德波茨坦会晤东德总理莫德罗后,他并表示,美国将支持东德的改革进程。

12月15日,东德政府决定解散“工人阶级战斗军”。这支类似国防军队的安全部队,建立于1952年,它的职能之一,就是在柏林墙建立后,封锁东、西柏林的边境。

于此同时,东德的“基督教民主党”召集会议,表示反对社会主义和德国民族统一。

12月19日,西德总理科尔在东德境内的德累斯顿,受到东德大量人群的热烈欢迎。他与东德总理莫罗德会晤,并就努力为两德间的建设性交流铺平道路,取得一致意见。

12月20日,继美国国务卿对东德进行访问之后,法国总统密特朗抵达东德,对东德进行国家级正式访问。从而再一次打破二战以来形成的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专制国家和民主国家两大世界之间的冷战格局。

12月22日,在柏林墙时代被强行关闭了28年的著名的勃兰登堡门,向两德人民打开了它的大门。东德总理莫德罗、西德总理科尔、东柏林市长克拉克、西柏林市长莫波尔,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发表了讲话。

当日的英国卫报发表文章说:从这一天起,德国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12月24日,从即日起,到东德旅行的西德人,不再需要签证和兑换面值不等的马克。

12月25日,在经历了数次东德人到西柏林的旅行风暴的席卷后,20万西柏林人到访东柏林。

12月26日,又有25万旅行者,席卷东柏林。

12月27日,东德的利梅克斯—鲍公司接管向世界范围内出售柏林墙片的工作。售墙所得金额将资助东德的健康医疗系统。同日,东德各界联席“圆桌会议”中的反对派组织要求,在1990年5月自由选举之前,就参预政府工作。

12月28日,自11月9号柏林墙悄然解除武装以来的一个月以来,东德跨越柏林围墙到西德旅行的人次,已达有两千多万。

12月29日,重逢的东柏林和西柏林,安静而激动地等待着新年之夜的聚会与欢庆。

东德和西德的电视台将联合在勃兰登堡门,向德国和世界转播欢庆实况。

1989年的最后一天,东、西柏林万人空巷,1989年的最后一夜,勃兰登堡门两面,灯火通明,万头躜动。1989年的最后一刻,当深色天幕上,礼炮齐鸣,彩花争艳时,人们在欢乐的海洋中奏乐起舞,喜极而泣,仰面沉思、干杯痛饮。两德人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一齐,在勃兰登堡门迎来了德国历史上的一个新世纪。

一个见证人的回忆

为柏林墙始末撰稿期间,笔者采访了一位见证人。他叫马丁•马蒂(Mar—Ting Marty),祖籍德国,曾经在东德生活了23年。柏林墙时代,他在自由欧洲电台任技术人员,现在在自由亚洲电台工作。柏林墙解除武装的那个夜晚,他人在勃兰登堡门的广场上,是恣意狂欢人海中的一员。

他现今回忆九年前的场面时,仍将那眼里的光射的透亮,仍带着些许身置当时现场的紧张:

“啊!太兴奋了!都流泪了!跳舞,人们围着坦克跳舞!唱歌!边防站站岗的美军和英军士兵也乐不可支,人们给他们倒啤酒,他们和老百姓一起狂欢。”

然而,对他个人而言,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竟是这样的:“我突然发现,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香蕉!我不懂这是什么原因,香蕉和今晚的重大事件有什么关系?我觉得怪怪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东德的经济长期不好,新鲜水果本来就极少,香蕉就更没见过也没吃过。可是那天柏林墙一解除武装,东柏林的人涌到西柏林来,立刻发现了香蕉这东西,这么好吃。所以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它,跟护着宝贝似的,狂欢成那样,都没忘记。唉!这个印象,我至今难忘,一说起柏林墙倒塌,我脑子里就出现这个镜头。我实在没法忘记这一幕。”

柏林墙尾声

到了1990年6月1日,东、西两德组成经济、货币与社会同盟。至此,所有往来旅行的限制全部废置。截止1991年,也就是一年以后,在西方世界的包围中,将东德人围堵在社会主义体制内的环形的柏林墙,在那一度壁垒森严的边境地带,几乎完全消失了,仅存了几处遗址,和一段一点三米长的所谓“东面画廊”。1997年2月,一条红线被标划在前夏列边防检查站的路面,标示着早先柏林墙的所在。这条红线将延长至20公里并最终被两排铺路石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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