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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硕士生的非正常死亡

4月17日,在中大历史系,一场关于一个生命的纠纷在办公室里伴随着茶杯的破碎撕扯着。25岁的小叶子(化名)选择在宿舍内将自己用腰带缢死,留下了自称也是受害者的学校负责人和痛不欲生的亲人,一个年轻人的自杀身亡也许相比马航这样惊动世界的悲剧而言有些卑微,但是一个好孩子的非正常死亡让我无法恢复平静,因为我不明白这条大多数人都在追求的人生之路最后变成绝路到底是错在哪里?4月17日,这一天是中山大学历史系2012级硕士研究生提交毕业论文的最后期限,25岁的历史系硕士生小叶子却选择在这一天到来之前结束生命。当他决定用黑色的腰带将自己的脖颈交付其中时,悲剧就已经注定。

小叶子是典型的好孩子,听话、温顺、平和、学习好,从粤东的小城市凭着不错的成绩考上中大,两年前,又因为成绩优异免试被录取为中大历史系的硕士研究生,当他最后在遗书上留下因为毕业论文和工作的问题选择终结生命时,你很想骂他傻,但是你又很难骂他,因为在他温驯的世界里,这两件事就是可以颠覆人生的全部。

4月16日晚,小叶子的舍友如常去江边跑步,晚上8时他离开时,留下了小叶子一个人在宿舍内,他们如常道别,1个小时后,当舍友回到宿舍,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作为第一个目睹现场的人,舍友至今不能忘记小叶子最后的样子。他用惯用的黑红相间的帆布腰带把自己吊在二层床架的护栏杆上,面部绀紫,表情恐惧。9时22分,舍友打出了第一个求救电话,不久后医务人员抵达现场,看到小叶子第一眼,医生就表示不用再叫救护车了。

在小叶子的书桌上留下了遗书,根据这封遗书,警方很快就排除了小叶子的非正常死亡系他杀的可能性,遗书写在一张活页纸上,笔迹凌乱,一部分是横的、一部分是竖的,在舍友离开后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小叶子在纸上写下来“我找不到工作,也无法按时毕业,无颜以对”等字句,两个书写得格外巨大的“痛苦啊!”触目惊心,在这封小叶子最后时刻倾诉内心痛苦的遗书上并没有留下他的名字和日期,迷惘匆忙间他就选择了把自己的生命交了出去。

这一天是4月16日,紧随而来的4月17日是小叶子硕士毕业论文提交的最后期限,交不出论文意味着延迟毕业,这个在不少老师看来非常正常的事件成为小叶子各种焦虑、羞愧、悔恨、懊恼的根源,遗书中“我咎由自取”五个大字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根据舍友的回忆,一个星期前,在得知自己将会由于毕业论文未能按时完成而要延迟毕业时,由此带来的打击让小叶子生活在深深的懊悔和自怨自艾中。“他并不是一个性格忧郁的人,情绪在近期却突然低落到极点,变得心事重重。出去走廊打电话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有好几次独子唉声叹气,以及在一种负面情绪中苦笑、发呆。”小庄曾经试过说一些开导安慰的话,但实际好像作用也不大,在舍友看来,小叶子的绝望来自于面对问题开始深挖细刨之前的过失,“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向自己,自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抱怨他人的话,他也变得悔恨、敏感和自我怀疑。”

在最后的日子里,小叶子说了很多悲观失落的话,懊悔自己虚度时日“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说“我是不是太不成熟”,甚至说出“既毁了自己,也毁了家人”的狠话,就在4月16日晚,还曾经自言自语地说自己:“我是不是有病啊?”

小叶子其实是学业不错的孩子,当初本科毕业的时候,花了两个星期就突击完成了本科论文,今年3月,本科同学小李曾经碰见过小叶子,他脸上长了很多青春痘,神色很压抑,小李问他发生什么搞成这样,当时小叶子说自己可能要延期毕业,小李为此很吃惊,因为小叶子一直以来成绩都还不错,小李跟他说“延期毕业和暂缓就业不一样,你突击一下。”当时小叶子说自己论文没动笔、工作也没搞定,现在回想起来,小李有些后悔劝小叶子强迫自己去“搞定论文”。在小李看来,小叶子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即使在背后看他打游戏,他也会浑身不自在,觉得“很烦呀”!别人的目光对他而言从来都是很大的压力。

根据学校的规定,4月17日是硕士研究生提交毕业论文的最后期限,如果不能在这一天交论文,学生必须要在4月15日之前提交延期毕业的申请表格,一旦申请延期毕业,意味着小叶子要多花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去完成论文,自然也就要将找工作的事情往后推延。

延迟毕业不算大事但对小叶子而言可算奇耻大辱,当初作为历史系18个免试保送者之一,小叶子总也觉自己还算不错的人才,但是小李说,小叶子不太愿意谈压力大的事情,比如写论文、考研、找工作,他常说不感兴趣不想说。听别人谈这些事也是默默听不说话,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朋友经常向他吐槽,他却很少向别人抱怨。

4月9日,因为不能按时交论文,小叶子给自己的导师写了一封题为“无从开口的延期申请”的长信,信中满是自责之情:“此刻我所能体会到的,则是无时无刻不予消停的悔恨的煎熬……亦不知该如何面对父母、师长与亲友”、“然而我于求职方面亦不如意,自我鄙薄之下渐生自暴自弃之间,兼之家中亲人稍欠安康,自此学生日益陷入逃避与谎言的泥潭之中,难以自拔”、“近日自省,方知自己永远不停在找寻退路,即使退路有时不异于绝路——我自知延期答辩讲师此生永难弥补的缺憾……所谓‘作死’即是我现下的最佳写照。”

老师并没有回复这封满是懊悔的信,或许今日当他在日本听说自己的学生因为论文选择自缢会有愧疚于心,因为在小叶子选择自缢前曾经多次找他,在通过QQ与老师取得联系时也用“痛不欲生,惶惶终日”向导师描述自己的境况,并提出“希冀能够稍掩颜面”。不能毕业的难堪成为小叶子人生难以跨越的坎。

老师也曾让小叶子不要自责,小叶子提出自己能否先交初稿机审,然后再盲审时好好修改以期能通过答辩,如果不行再决定延期,但徐老师的答复是“进入程序后不能再延期了,如果不通过就只有最后一次三个月的再答辩机会。”面对导师的回复,小蔡当时表示;“那我还得再仔细想想。”

小叶子的硕士毕业论文题为《翠亨村资料数据库设计》,作为一个读了6年文科的孩子,我相信他对数据库设计是什么都未必会有概念,其实他本人对这个题目一直不太感兴趣,“他说过其实这一选题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感兴趣,因此很多研究任务尚未完成的情况下他就停下来。”为了完成这一选题,他还曾在翠亨村的孙中山故居纪念馆实习过一段时间。而根据他和导师的网络聊天记录,这一选题最初是由老师提出来的,“考虑下翠亨村的题目,也许我希望你做的毕业论文就是这个。”当时小叶子曾经感到关于翠亨村的文献资料不多,难度很大,但是老师认为做这个研究的意义就在于此。

从去年11月7日确定了毕业论文题为“翠亨村资料数据库设计”后,师生两人再未有通过QQ联系,直到4月9日这一天,两日再次聊天已是关于论文是否需要延期的话题,小叶子在写给导师的信里提到自己对“翠亨村资料都没有一个可行的概观,更遑论收集和整理。”并提出“我确实有考虑过改换题目,实话来说,数据库设计的尝试写作中很不顺畅,并不如意。”但是根据导师的建议,如果更换题目,延期毕业的时间可能要从半年变成一年。

实际上,当论文提交期限压到眼前之时,小叶子已经非常焦虑,在最后的两三天里,起早贪黑整理论文,但是现实的困难在于手头所有的材料只有四本书,完全不足以完成论文,历史系硕士论文在很多文科毕业生看来是极易充水的,很多人也确实劝他应付了事,但他恰是很认真的孩子,恰是很在乎自己在导师心里的分量,恰是希望自己常有优秀表现让人刮目相看,当他不得不面对独自被抛弃,既不能毕业也没有工作的窘况时,天确实塌下来了。

小叶子的妈妈至今不能理解,孩子为论文如此苦恼,为什么没有得到导师的帮助,当听说小蔡的导师此时身在日本时,家属们变得有些愤怒:“导师都不在国内,却逼着学生交论文,交不上就要推迟毕业,这到底是谁的责任?”

小叶子曾经跟同学小李说过,他不想回老家,也不满意家里安排的工作,他曾经应聘上海口的一家公司,但是嫌太远就没去了,希望还是在珠三角找找,但是当他4月之后发现自己可能因为论文问题无法毕业时,开始懊悔自己早先为找工作花费时间是多么愚蠢,“我对毕业和工作二者何谓远近,可谓全然错了。”恰是这一股子悔恨让他严苛的“审视自己、批判自己、攻击自己!”

最后终于在工作、论文两根稻草的压覆之下结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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