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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十五年:荣耀已成往事

2014年3月,博物馆里展出的当年“工人村”宿舍内景。铁西区工人曾是中国最幸福的人,住着最早的工人住宅楼群——143栋苏式风格建筑,当年投资1200万元建成。如今,这些建筑早已破旧不堪。那些正值壮年情愿或不情愿离开岗位的工人,很少有人能够重拾往日的荣耀了。

下岗后的一段时间,王永文与母亲一起住沈阳西边杨士乡的回迁房,母亲1800元退休金加他450块左右的低保,支撑着两个人的日常开销。母亲已于去年10月过世。王永文平常总会整理一下母亲的床,以表达对母亲的思念。

在四五十岁这个年龄段的下岗工人中,很多人都从事过保安这份对技能要求不高的工作。王永文也不例外,他的制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

失业证、离婚证、再就业优惠证这三本证件算是王永文这些年的总结,一个证一个坎,对于曾经是专项技工的他来说,回到社会上与年轻人竞争太难了,没工作的时候只能靠救济金过日子。

因为有技术,下岗后的安明在郊外租了个小作坊,自己制作皮划艇和救生圈等橡胶制品。安明拿着自己做的救生圈站在屋内,日子过的还不错。

家被妻子被收拾得干净整齐,在工人村50年代的老楼中是比较温馨的了。安明和妻子已经度过了下岗最初那段艰难的日子

陈广志,原沈阳第四橡胶厂工人,2002年下岗。在曾经的工作证上,照片中的他透出一股当年工人特有的英气。

陈广志现在一家物业做保安,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与同事轮班。他站在走廊中吸烟,屋里还有女儿和外孙。

在一间十四平米的房间内住了祖孙三代人,左边是她女儿,刚刚五岁的外孙正在和他玩耍。平常他和妻子抱着外孙睡大床,门旁边的小床是女儿和女婿睡的。女婿是装修工人,他们没钱买房,只能盼着拆迁后的回迁,可是拆迁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

电影《钢的琴》里,东北某厂下岗工人陈桂林面临离婚与失去孩子抚养权的双重打击。类似的现实,用沈阳市铁西区工人村街坊的话说是“多了去了。”

“有本事的人都搬走了,就剩下我们这样的没用的,五六口人挤一间小屋子。”一位曾经的技术工人说。

根据中国劳动力市场信息网监测中心数据显示:1998年至2000年,全国国有企业共发生下岗职工2137万人。下岗职工主要集中在老工业基地和经济欠发达地区,东北三省占25%。作为全国老工业基地的沈阳有一大批国营企业倒闭破产,或转卖给私人,与此同时也造成了大量的下岗工人。

在这一批下岗工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下岗的时候已经是40岁左右。这批人在工厂里是专项工人,在离岗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不得不为生计重新学习新技能,逐渐适应社会的节奏与需求。其中有人再次走上岗位,也有人靠低保和救济金度日

据工人村新丽社区的工作人员介绍,在沈阳,下岗职工只要交齐15年的养老保险就能领到退休金,现在总费用是8.9万,平均每月月缴纳的最低额度是500元,退休后每月领取至少800元。60岁以上未缴纳社保人员只能领取到90块的救济金。近些年最多的时候发放了200多人的失业救济金,现在在册领取的不到60人。

另外,城镇下岗工人一年缴纳538元,便可以享受到一年近3万的医疗保险。

然而,缴纳养老保险金和医疗保险这笔费用对那些还在为生存努力的下岗工人来说,真是难上加难。

工人村新丽社区的工作人员还说,街道可以帮忙为家庭相对困难住户的子女减免一部分学费,大学在读的学生可以向学校申请分期缴纳学费。

街道与社区每年都会提供数次免费技能培训的机会,包括厨师与电工等实用性强的专业。街道每年都与企业共同举办招聘会,同时提供保洁、协警等公益性的岗位。

多年前,那些能搬进工人村住苏式楼房的人内心无比光荣,那意味着有本事。而当下留守在这些老房子中的下岗工人盼望着似有似无的拆迁,期待那笔钱可以支付养老和医疗保险,或者为孩子存着。

王永文 53岁 2001年下岗

王永文是沈阳胶管厂车间工人,下岗证是2001年2月19日发的,29年工龄被一次性买断,安置费是11000元。妻子在2000年得知他即将下岗后,便与他办了离婚手续。离婚证里面写到:“孩子抚养权归女方所有,男方不需要支付抚养费。”

下岗后的王永文干的最多的是保安。因为身体原因,王永文已经难以承受过于繁重的体力活儿。他与母亲一起住沈阳西边的回迁房,母亲1800元退休金加他450块左右的低保,支撑着两个人的日常开销。

王永文的父亲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离开,母亲也于2013年10月去世。房间内,母亲的床被收拾得干净整齐,但是家中只剩下他自己了。

翻开他的相册,他看着女儿的照片轻轻地说,想她了。离婚后,女儿跟了她妈妈,现在远在日本,父女之间只是偶尔通个电话。

王永文说起女儿,内心是矛盾的。孩子能出国,他认为是有出息。可是他觉得孩子在日本生活不容易,不想去打搅她。

安明 2006年下岗

安明,原沈阳第四橡胶厂技术员,2006年下岗。

“别人干不了的活儿,我都能干”,安明这样谈论自己的手艺。因为有技术,外加身体又不错,下岗后的他在郊外租了个小作坊,自己制作皮划艇和救生圈等橡胶制品。

安明说,2006年下岗的时候工资才700块,出来干一年怎么都能挣个两万,他顿了顿补充说,“前几年还好,现在的物价涨得厉害,日子也就那样了。”

相对于别人,安明是幸运的。他的妻子从农村来到城市务工,早就习惯了社会的节奏,因此家里没有被他下岗这事儿冲击太重。

现在靠自己解决了各种保险费用。

像安明这样有着自己事业的下岗工人并非少数,他的邻居不少都选择了出租车司机这个职业,一个月稳定收入在4000多块。但不少人每天十二个小时坐在车里,身体多少都有些毛病,但相比没有收入来源还是强太多。

殷淮民 48岁 1997年下岗

殷怀民刚刚从妻子离世的悲伤中缓过来。他原工作单位是沈阳电缆厂,下岗前工资只有200多块。按照320元一年的工龄,他一共领了6000元左右安置费。1997年,他正直壮年,却与妻子一起下岗。他患有高血压,无法从事繁重的工作,妻子为家庭付出了很多。

殷淮民的父亲担任过厂里的会计师,据街坊说,老头生前退休时说起,厂子天天给工人放假都还能撑几年,没想到却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垮掉了。厂房里再也看不见过往堆积成山的原材料,只有空荡荡的厂区,老头没几年便郁而抑终。

相对于老苏式楼里的其他居民来说,48平米算是很宽敞,这里曾经住着一家8个人。下岗后殷淮民偶尔为别人演奏乐器,得到一些收入。现在女儿上学需要开支,自己身体也需要药物调理,他根本就没有钱置办一架属于自己的乐器。

他为自己即将大学毕业的女儿感到欣慰,女儿乖巧懂事,并没让他过多操心,只是未来他希望自己的高血压能够稳定一些,有一份工作,减轻家人的负担。

陈广志  61岁 2002年下岗

陈广志,同样是沈阳第四橡胶厂的工人,1974年参加工作,2002年,39年工龄被一次性被买断。下岗后,他当起了保安这,现在收入1200多元一个月。他已经退休,工资加上2300多退休金,日子还能凑合过。

他和妻子、女儿、女婿、外孙一起住在十几平的老房子里,妻子是农村来的,一直没工作过,在家照顾家人;女儿三十岁还未找到合适的工作,黑龙江来的女婿靠给人铺地板维持生活,女婿的收入并不稳定,一家人的日常开销还是让陈广志发愁;外孙五岁,刚刚上幼儿园,白白净净的小家伙把玩具铺满地。

陈广志曾经为交齐养老和医疗保险,一共花费四万多。以前的取暖费都是厂里给交,今年开始自己去交这项费用。

郑日宇 57岁 2002年下岗

郑日宇,原沈阳第四橡胶厂第五车间技术工人。曾经,他的手被卷进车床中,险些变成残疾。下岗前,他每月只有200多块的工资。他与前妻在2000年办理了离婚手续,孩子跟随母亲去了韩国。

郑日宇的工作环境有毒,对身体伤害严重,他身上又有工伤,厂里便安排他55岁退休。然而现在他57岁了,却因为无法补齐未交的养老保险金,至今也没能领上退休金。他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身上患有“三高”、糖尿病及脑血栓,干的最多最久的工作是小区的保安。

他家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拍摄的时候,他和兄弟姐妹们意气风发,谁也没想到下岗后几乎家破人亡。他的弟弟前些年身患癌症去世,妻子和孩子远在韩国,母亲前些日子也离开人世。
他数次提起女儿,感叹她在国外生活不容易,希望她能找到合适的对象结婚,有个安定的日子。他专门为了看望女儿办的护照一直没机会用上,他不想给女儿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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