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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败使奢侈品没有机会被真正理解和欣赏

好几年前,我去拜访一个在奢侈品公司上班的朋友,她说她很疲惫,想辞职回家生孩子去了。除了没完没了的开店、大中小型市场活动、老板来访等等连轴转的工作,她说做奢侈品感觉不太好,“比如,”她说,“只要山西煤矿出安全事故,我们太原店的生意就会大涨。”

我们都知道如何把这些故事连成一条线,从矿工遇难,到奢侈品狂卖;这背后的故事似乎每个人都“懂的”,却又“说不清”。这种故事很多。还有一次,我 另一个做奢侈品的朋友告诉我,有一个媒体老板带着“领导”去采购,由于巴黎店里的销售服务不够殷情、伺候领导不够周到(就是速度不够快),这个老板要投诉 销售员,还威胁要在其所控制的媒体中封杀这个品牌。

最过分的故事是我听说一个老板可以买N辆名牌车,都不上牌照,就在车库里存着。需要了就开一辆出来送人。大概两年前,一位记者朋友在一家名牌店里做暗访,有大款把他当服务员,让他帮忙给选一些给男士的礼物,并且告诉他,每年两会前,他都要来北京“进贡”。

由于中国的腐败,让奢侈品在中国大卖。所以公众自然对这些反正买不起的东西有一种不仅抵触、甚至憎恨的情绪。

我的职业决定了我和奢侈品的关系。他们是我的广告客户,我非常懂规矩,从来不说他们的坏话,时而还要小拍一下马屁,说点好话。我已经把自己的行为彻 底理性化了(rationalize)——人家支持我,我就得支持人家。慢慢的,十几年过来,我已经是个完全赞同奢侈品的人,我经常认为中国的腐败和奢侈 品是没有关系的,是腐败让奢侈品市场畸形增长,但是奢侈品不是腐败的根源,制度的缺陷才是腐败的根源。

前些日子,我碰到一个号称只关心艺术文化的投资人,他投了很多奢侈品公司,他跟我说,其实这些奢侈品公司刚开始以为中国的奢侈品发展会和其它亚洲地 区差不多——慢热。谁都没想到,居然一下子飞起来了。之后他说他认为这种市场情况还会持续很久。我说奢侈品的飞速成长和腐败有关,他非常轻松地说,那就希 望腐败长在!我真想抽他,但是我已经长期理性化了,这种应该有的勇气和棱角早就被磨没了。

这顿饭之后,我开始重新想,如果不是靠奢侈品广告吃饭,我应该怎么想奢侈品?

的确,是我们的制度给腐败提供了土壤,但是如果一个行业的销售是靠社会的堕落,那么这个行业有维持性吗?这个社会还能够继续接受这个行业的产品吗?尽管这些产品真的是世界上最美、最精致的东西。

答案我们已经看到了——没有维持性,社会也不能接受。 最近半年来,奢侈品市场再也听不到前几年的双数增长捷报,如果不是负增长就非常不错了。在10月11日纽约时报有一篇报导, 奢侈品牌Burberry的股价自从9月发出警告后下跌了21%,他们的首席财务官Stacey Cartwright说,因为中国共产党的高层换届,使奢侈品消费在中国蒙上了阴影:“送礼是中国的文化之一,礼物也往往送给那些有权威的人,不过在换届 之前你也搞不清楚谁会上台,那该把礼物送给谁?”

在奢侈品市场有点“风声鹤唳”的时候,陕西“表哥”又出现了——陕西省安监局党组书记、局长杨达才在车祸事故现场面露笑脸并佩戴“名表”,之后照片被网友人手搜索,进一步发现“表哥”可能有名表至少11只。

其实在陕西“表哥”之前有过南京的“天价烟局长”;两会上也有无数人民代表,也戴表。但是陕西“表哥”是上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这对所有公务员 来说太是一个信号了——一个国家不再容忍腐败的信号。在此之前,官方对这种报道向来是打压、封闭、用高压方法庇护官员。但是陕西“表哥”是哥例外,在现实 中被人民日报微博转载,之后又上了央视。这个转折所有公务员都意识到。从此,表就不好卖了。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广告客户中奔走、约见,又到了谈年单的季节了。我看到一个特别好的现象,奢侈品不再计划花巨款做汇集明星、名人、名媛、名流的超级派对,而是要做点艺术展览和讲座,甚至支持一下本土设计。这是一个好的转变,我们明年能看到很多好展览,都是值得期待的。

其实这么做,反而是回到了奢侈品的根源上。奢侈品是把有功能的东西做到极致,里面的含金就是文化。我们去博物馆看到的一个官窑的碗,无非是古代的奢侈品,自古以来,奢侈品不为大众受用,但是可以被大众欣赏。

我一直认为奢侈品的昂贵是对人的智慧的尊重,不管是设计还是手工,都是对动手和动脑子的人表达一种认可。可是当奢侈品成为腐败的货币时,这种认可就全部流失了。

我知道我的奢侈品品牌客户都会留恋双数增长的过去时,但是奢侈品真正在中国被理解和欣赏的日子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洪晃是时尚媒体出版人,专栏作家。她最新的一部作品是《廉价哲学》。

原标题及链接:

奢侈品和腐败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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