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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身一技

宋体小四是我以前在西祠认识的朋友。我第一次去深圳,他特地请我吃了顿川菜,川国演义刚在深圳开店没多久,去的全都是外地人,广东人那时候还没学会吃辣, 桌上有道干煸牛肝菌,做得极好,软硬适中、香辣有致,至今想来依然口角生津。宋体小四是个高级程序员,当时在深圳的收入应是不低,言语间自然而然地有股高 收入阶层的优越感,这是装不出来的,可见那会儿程序员的地位。后来他移民去了加拿大,走前刻了几百张古典音乐的CD送我,还附了张详细的曲目单,从莫扎特 到马勒应有尽有,让我着实感动了一下,直到今天我一轮还没听过来,好些CD都已经受潮扭曲了,不晓得还能不能放出声来。然而最让人感到吃惊的是小四出国用 的是技术移民路线,到了加拿大安顿下来以后,却突然转行做起了木匠。他自称这才是他的终身名菜,在国内靠做木匠只能解决温饱,到了加拿大,手工活价格高竞 争少,比写程序好挣。据房东说手艺相当不错,至少他们家此后再没买过木质家俱,那房东是另一个朋友的妹妹,说的应该可信。有如此两技傍身,怪不得小四四海 无惧,进可攻退可守,真正叫人羡慕。

相比起来,风老师用以傍身的技能就片面多了,中国传统绘画从古到今都是见仁见智,画得再好,名气不出 来照样是废纸,就连元四家之一的吴镇,也足足被隔壁的二流画家盛懋盖去了半世名声,可见画家出名之难。风老师的画当然是极好的,青出于蓝,我给程大利先生 看过风老师的山水,评价甚高。不过老风授业恩师的画作如今已经卖到两万一平尺,他自己的画却还停留在叫好不叫座的境地。对有眼光的藏家来说,倒是入手的好 时机,只是苦了风师娘,天天在家用计算器盘算日本一月游的费用,却始终不能成行。所谓一技不成,再生一技,风老师这两年忽然写书写出了名声,出版档期已经 排到2015年了,家里时有出版社的编辑出入,有些还带着铺盖卷去的,声称不签下合同就不走。这还让人怎么清净啊!风师娘皱着眉头跟我抱怨,眉目间洋溢着 藏不住的欢喜。可惜大陆的稿费太低,出版社又大多无良,靠码字也只能勉强混个小康。翻身的关键还是要等哪天风老师的画价一飞冲天,但愿我能活到这一天,要 不然收的这么些风老师的画都便宜子孙后代了,想起来十分不甘。

最近我身边好几个人忽然搞起了第二职业,问起来都说荒废了半生,忽然惶恐起 来,想找个一技傍身,日后也不怕没有饭吃。王烧饼辞职以后钻研起了园艺,叶行一琢磨的是刻皮,都是手艺活,够唬人。只是在我看来,这两人都还没有登堂入 室。为什么呢?因为他俩身上都不臭!园艺这东西虽说看得是花木的长势,但归根结底,还要落在个肥字上面。什么样的花施什么样的肥料,是件很讲究的事,猪粪 生兰草、人肥旺牡丹;农广天地看没看,沼气粪池挖没挖;这些都能反映出园艺水平的高低,所以王烧饼要想达到凭园艺这门手艺技术移民的境地,还有很长的路要 走啊。至于叶行一,倒是做了个手工皮制钱包送给了风老师,皮子倒还算软和,上面刻了个面目狰狞得大鲤鱼。风老师原本想要个刻着春宫图的皮夹子,可惜春宫太 难,小叶力有不逮,勉强弄个鲤鱼,一对红眼珠听说还是用割破了手的血染上的,可见熟练程度了。旧时候皮匠身上都有股臭皮味,就好像大夏天家里的红烧肉在室 温下搁了三天以后的味道。小叶身上不臭,反倒有股男用沐浴液的淫荡香气,这说明他钻研得还不够深入,买现成的熟皮固然省事,但自己硝糅的皮子才是最上等得 材料,就好比真正的剑术大家,都是自己打铁制剑的。因此,这两个人虽然叫嚣着有一技傍身,却是任重道远,我期待着终有一天,二人一身臭气出现在我面前,宗 师般胸有成竹的景象,希望有生之年里他们不要让我失望。

说实话,其实我也一直想钻研出一两门手艺傍傍身来着,除了陶冶情操,还可以备战备 荒。仔细想来,自己的兴趣爱好倒真是不少,喝茶跑步玩游戏、读书麻将高尔夫。可惜样样都不精通,玩玩还行,真要到能依靠着混口饭吃的境地,却是一个都没 有,这可如何是好?所以我十分恐慌,常常夜半醒来,惶恐得无法入睡。尤其是前些年经商失败,穷途末路的那段时间,更是不知能做些什么,那时候要是能身怀一 两技,还用得着整日彷徨么?最可气的是我有一次无意听到父母关于我出路的对话,母亲忐忑不安问父亲如何能让我重新步入社会,父亲沉吟半晌说道:“他能干什 么?不如从现在开始跟着我练习毛笔字,写个一二十年,也能勉强当书法家了,卖卖字,总是饿不死了。”。。。。缺了一技傍身,人生免不了要经历如此悲苦的境 遇。所以我时常奉劝身边的年轻人,趁年少少上些网,多花些时间学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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